致你
深夜六十分的葡哥
国人向无cp，以此纪念那些没有被记住的海上民族的先驱
海上贵族啊，这是无名的水手致你的情书
“我亲爱的祖国，您不必因为我悲惨的宿命而惋惜。为海而死是这时代赋予我的光荣，为您而死是葡萄牙人赋予我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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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我已经记不清楚那日送我至港口的恋人的面容，也许是发烧把我的脑子给烧坏了。我牙龈肿痛到几乎不能讲话，也感受不到口中还有多少了颗腐烂的牙，交流时我们得避免靠得太近，尽管在这艘船上，血水味，海腥味，汗臭味以及腐臭味掺杂在一起过度发酵——这种味道绝对不会好闻，但并没有完全褫夺走大家的嗅觉，主啊，如果能夺走就好了，嘴里的恶臭弥漫出来依旧有着令人作呕的力量。
这整艘船上的船员大抵如此，若是要说不同，只有那位先生吧。
按照惯例，我俯身艰难地擦拭着甲板，平心而论这毫无意义，木桶被霉菌腐蚀得面目全非，勉强将他们拢在一起的铁环也锈迹斑斑，老实说它没有断开就是个奇迹，桶里的水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上面总是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般的东西，而这甲板呢？被绿色或者蓝色鼻涕状黏稠液体给裹着，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去擦固然会脏，而去擦了只会更糟糕。于是我丢开抹布，懒得再去管，其他人早就干完了活回到船舱睡觉了，对于我而言，找到个勉强干净的角落躺着就是一种少见的幸福了，这种幸福只有在轮到我打扫的时候才能露出些端倪。
于是我再度见到了那位先生。虽然在漫长的航行中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对于和他的初见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好像是在某个黎明，清晨的细足裹着层薄纱，天空泛着诡谲的紫色，轻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随后洒落全身。水手中不乏些颇具才情的诗人，可惜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时我们倒没能搭上几句话，我仅仅说了一句“再见，先生”，而他笑着摇了摇头，“是旅途中好好相处，先生”，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又随口补充了一句“你的恋人真美丽”。便伸着懒腰登上了船。
他看上去总是那么随性洒脱，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漫长的岁月镌刻于他身上的印记，或者是因为漫长的岁月抹去了某种过度鲜艳的印记。
比如现在。
“晚上好。”他拉着绳索落到了地上，看起来刚刚在瞭望台，我没记错的话，那里今天晚上交给了老亨利，而他与老亨利倒是很熟，据说他们二十年前便一起进行了一次航海旅行，老亨利是那艘船上幸存下来并继续服务于国王的水手之一，那真是一场恐怖的航行，风暴差点将整支船队都掀翻，大部分的人都葬身于鱼腹。
“晚上好。”我鹦鹉学舌似地回复了一句，事实上我非常紧张，特别是想到他便是我爱着的国家的某种化身——连教会都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何种化身，更别提那位将他当作自己孩子般亲切相待的国王。“您不睡吗？”
“星星这样明亮，真叫人睡意全无，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吹风的吗？”佩德罗扶着船沿，低垂着眼宛若爱抚。“……好吧，其实我不需要睡眠。”绺绺阴云被风吹散，露出了月亮，他回头朝我眨了眨眼睛，难以想象那种类似于调皮般的神情会出现在这位大人物的脸上。
无需睡眠，无须饮食，不畏惧受伤以及死亡。
“…… 真好啊……”
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确实挺方便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还是好好睡觉吧。”
“毕竟，梦里还可以见到想要见到的人。在黑暗中保持清醒可没那么有趣。”
想要见到的人？
“一定要回来，到时候你就是葡萄牙人的英雄，父亲就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她的声音在记忆里依旧是那么温柔，瞬间充盈了我的脑海。一开始那几个难捱的夜晚我就靠着不断回忆这句话打消时光，我幻想着自己躺在金子堆成的山上，胸前是王赐予我的勋章，而她就睡在我的身边，史官会用来自东方的异禽翎羽做的笔在厚重的书上记下我的名字。她的父亲，那个顽固而攻利的老家伙也会为我欢呼。
我确实很想很想见她，甚至巴不得现在就和她吻在一处，可是还有那么长的航路，最让我煎熬的是，我已经想不起她的面容——唯有她的面容被我忘记了！这教我怀疑起了前几天那帮土著的攻击，那该死的划破我手臂的木箭，上面是否淬了毒？一种能让人忘记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的毒？
“说来令人悲伤，先生，我已经忘记了我的爱人的模样。”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没有资格向他倾诉这种无趣的烦扰，可是他的声音是如此，像染着晨雾般的海风一样令人心安。
“我很遗憾听到这件事情。”他为此罕见地皱了皱眉。
x年x月x日 晴
这艘船上的水手因为上次突然受到的攻击与疾病的侵扰死去了将近一半，死神每天都降临在这茫茫海洋中裹挟着腐臭的一隅。因此不到两个星期，打扫甲板的工作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晚上好。”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我这次倒有在认真擦拭着令人作呕的木板，只是差点将铁桶打翻。
“晚上好，我的先生。”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他笑着递给我一张卷在一起的东西。
我匆忙将湿漉漉的手放在脏得要死的衬衣上蹭了蹭，越蹭越脏但依然给了我一种相对体面些的错觉。
“我，我打开了？”
他笑着点头。
那是一张画，画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孩，她的衬裙是灰色的，上面用彩线织满了各种花草，过长的袖子被挽了起来，她的褐色长发柔顺泛光，而那张脸庞，美丽的脸庞，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模样。眼下那层笼在她脸上的迷雾终于散去，她唇角的那个微笑终于与脑海里的重合。
“天呐，我、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这……这……”一向不善言辞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感谢船长吧，不过他真是个笨蛋，愚蠢到带了一堆作画工具上船，最后只好无奈地白白给了我。”他用手支着头，像是在嘲讽语气却异常和善。眼里的笑意则完全出卖了他。
我小心翼翼地卷起画，塞进了内衣的袖子里，又急忙系上别扣。
海潮的呼吸声在此时更加明晰，鼓起的帆布上有两个不大的窟窿，老亨利昨天晚上还念叨着要用那件破衣服补上。我继续屈身拎起抹布，佩德罗则拉过绳索爬上了瞭望台——我现在开始怀疑他每天都要去那里。
我的怀里有一小包从土著那里得到的粉末——我并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但是他们经常用它来做标记，画的背面有着足够的空白，如果我借着这漫长的航行为我的爱人创造一首诗，同这幅无价的画一同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这种想法让我有点兴奋，虽然我读不懂那些有名的诗歌，也并没有能力创造出些什么新颖的东西……但是，海洋虽然危险，却又如此美丽，她会给予我灵感的。于是我开始构思我的小诗来。
x年x月x日
谁都没有想到老亨利就这样死了。
他安静地躺着，面目和蔼，他一直都是那副模样，有些花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沾着油污和血渍，我们用他本打算用来补帆的衣物裹着他，怀着恭敬送他进入了海洋的怀抱。他是这艘船上资历最老的人了——当然，除了佩德罗。
在人群中我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目光绕着船上跑了几圈我才发现他在瞭望台上。他撑着手臂，目光向前，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里只是一片海而已，毫无特别之处，当然，在这里往哪里看都是海，碧蓝碧蓝的海，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真是美丽到枯燥的景色。
我没去打扰他，他可能真的需要好好休息，谁都需要好好休息，记得登上船的第一天我睡不着差点掉入海里，好吧，我想起来了他不需要睡眠，不过睡眠确实是有好处的，在一片黑暗中不止有机会窥得思念的人的脸容，还可以学会和没有光的时间妥协。
佩德罗似乎学会了，所以他不需要睡觉吗？可是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还是好好睡一觉比较好。
x年x月x日 阴
今天我想出了诗的前三句。
今天的风好大，这确实是不详的征兆，吃午饭的时候气氛非常压抑。不过我本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x年x月x日 晴
我的牙龈又开始肿痛了，我自己都能感受到从我的嘴里弥漫而出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今天又是我擦甲板，不幸的是我的指甲断了，下次断的会是手吗？
我又往那首诗上添了两句。
x年x月x日 阴
今天我们发现了一座孤岛，岛上没有居民，老实说，幸亏没有。我们下去找到了一点淡水，一点不知名的水果——谁也不敢尝。
我很久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不知道他这几天心情如何？我的诗已经完成一半了。
船长和我们讲了讲他第一次历险，那真是有趣。虽然我的喉咙痛到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天佑葡萄牙。
x年x月x日 晴
我时常忘记她的模样，而只有晚上写上诗句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打开画卷去看看，他的画技实在了得，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被她的笑容迷倒。
我一点都不后悔离开这位美人的身边，我也不后悔，哪怕我觉得我可能回不了家了。海洋一开始那般迷人，后来变得那么可怕，每天都在吞噬同胞的生命，现在我觉得她非常，美丽且宁静。我已经听不太清楚浪潮的声音了，但我能感受到他们在我的心头涌动，涌动着，我觉得我确实有做诗人的潜质，所有辉煌王朝下的国民都有做诗人的潜质吧。
x年x月x日
今天我终于写完这首诗了，我不得不早上将它完成，我好像看不见了，全身上下都在痛。也许我时日不多，真是可惜。
我写的这首诗是送给谁的呢？我记不清楚了，只好借着瞭望台上的光亮读个几遍。
……现在我知晓了，我得亲手把这个礼物给他，他一定会开心的吧。
……
这场航行终于结束了，寥寥无几的水手们载着满船财宝而归，有被铸成条的金子，有白花花的银，五彩斑斓的宝石零零碎碎地洒了一地，珍珠也闪着泪花般的光。
佩德罗随船长第一个下了船，接应的男男女女们欢呼雀跃着，唯独有一帮人聚在一起，巴巴地数着甲板上的男人们，最终小声啜泣抑或迸发出尖锐的哭喊——后者的情况要少一些，毕竟几年的时光会消磨很多很多感情。
佩德罗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人，她正掩面小声哭泣，他垂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张脏兮兮的画卷。
女人打开画卷，终于按耐不住哭声。
“等等，先生。”佩德罗正要转身离去，女人哑着嗓子叫住了他，“这应该是给您的东西，不是给我的。”
佩德罗罕见地愣住了，随后笑了起来。阳光落在他的肩头，而后温柔地漫淌至全身。他的身后是嘈杂不已的码头。
而码头之后，是正值繁华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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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你
爱人啊，对你的爱，让我忘我地
——踏上这远航的船
我不惧海浪，也不惧风暴
我不惧那疾病让我忘却一切温情
因为你就是不会落下的太阳
我不惧再也不能闻到花香，听到鸟语
因为你总会漫步在春日的田野
——那里，无数的孩子在欢笑
爱人啊，如果我孤独地
孤独地死于远航
请不要再将我等待
让海洋吃下我的身体
——如果这样她能够安宁哪怕一分
请不要为我悲伤，
不要为我悲伤，
这是神赐的宿命，
为海而死
——时代赋予我的荣光
为您而死
——葡萄牙人至高的浪漫
在那可怕而迷人的海洋里
我终能找到天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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