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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视间和意银女网友的人很可怜jpg

玫瑰


当你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为国。

 


1

你的胞弟坐在你身侧,皱着眉,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你想嘲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但是最终未能出声。

 

你被剥夺了国的身份,成为了一个人类。能够平凡衰老,平凡死去,或是无可奈何地被命运玩弄——你觉得人类的一生仿若植物的生命轨迹,而死神来索取就像人类拦腰折断一朵花,连根拔起一株草,没法预料,缺乏规律。

 

那么你一定不要成为一朵玫瑰,你想。命运对玫瑰总是更严苛。

 

 

 

其实有些荒谬,在漫长的过去你渴盼过不再为国的这一天,甚至思考了很久该如何终结你的生命,自焚?落崖?或是吞下大量致瘾的香料,死于对那条贸易航线的戒断反应;或是截下一段三桅船的桅杆,捅穿胸口让心跳声与昔日的海潮余音共律;或是惹恼你的胞弟,就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在死前还能欣赏他恢复理智后狼狈不堪的神情,但是你迅速反应过来:这又是由他替你做决定。于是你没有再想下去。

 

 

而现在,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你觉得这和你为国的近百年来没有区别。

你的胞弟像是太阳夺走了半岛的阳光,你的盟友和你保持着极佳的默契与心照的疏离。人们提起你或许会说西班牙的邻居,英格兰古老的盟友,巴西没有血缘的兄长……但是失去了这些修饰词,葡萄牙到底是什么,或许鲜有人知。

 

 

2

你先是回到自己家,喂了你的狗。

 

这只被你从里斯本街道抱回来的流浪狗蜷在你家的角落,蜷了半个月才敢敞开肚子吃东西、亲昵地蹭你的手心,仿佛吃得太多就会被你扔掉,而贸然靠近你则会被厌弃。它的左脚受过伤,并因此被主人抛弃,似乎很难相信你不会再度抛弃它。

 

你给它起名叫Antonito。或许全然出于恶趣,或许是、在某一瞬间你觉得他们有点相像——被荣光抛弃、受了重伤而后众叛亲离的帝国,对你也带着些小心翼翼。

 

你的胞弟气得发了疯。

 

当然也仅限于一开始的那几个月。他来你家听到你故意掐着嗓子、深情款款地用他的昵称呼唤一只狗时,或者是你们在床上抱在一处,没有锁门,突然随“吱呀”一声探进来一个狗头,而你恍然大悟下床给他加餐时。

 

后来他们相处得很好,在里斯本秋日的街道,Antonio牵着Antonito在前面跑,你带着盒甜点跟在后边走,为了让他们等等你,你问Antonio是否想要来一口酥脆的蛋挞,于是Antonio和Antonito同时猛地回头,朝你扑来,最后你和你的胞弟倒在了地上,你们的狗一边摇晃着短尾巴一边叼着蛋挞“咔嚓咔嚓”。

 

其实你应该给它起名叫Pedrito,你明白的。受过伤的犬科和他对视时警惕地瞪着他,惹他生气,而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你的神情又透露着温柔与眷恋,你不听话,对他挑衅,又依偎,你明白的,你只是担心自己陷落得太深,而他只是懵懂的狂热与一时兴起,不负责任的孩子会将狗抱起,然后在高处撒手。

 

 

 

喂完狗你发现由于忘了换水,买回来的鲜花枯死了,你觉得既然你已不再为国,没有那么多事需要操心,就更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于是扔了花枝,穿上外套,出去买花。

 

可惜花店今日歇业。你感到些许惆怅,突然发觉自己出门太急,没带钥匙。

你的盟友忙于脱欧程序,法国人和你彼此并不对付。你走在街道上,途径小酒馆,法朵演奏者低垂着眼,倘若在科英布拉大学的小礼堂,琴弦与手指会将爱意倾诉。糕饼店新出炉的面包香气提醒你该吃晚饭了,你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安东尼奥家门口。

 

他总是认为你只有在无路可走,或者想看他出丑的时候才会找他,一如过去通往巴西的商船需要强大的西班牙舰队的保护,再如葡萄牙的意志需要通过西班牙来影响世界组织的某些决策,或者是想要确保如今的他没有能力再干涉你、统治你。

 

但其实偶尔,你只是下意识想看看他的脸,就像是你的胞弟,在生命最初的那片原野,追逐野兔,朝落日之处狂奔,会突然想到什么般,猛地回头捕捉你的身影,睁大眼确保你还在,同你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对视,而后转身,不自觉地朝你跑来。

 


3

你的胞弟少见地没有就你的突然来访抱怨,而是乖乖地戏上围裙去做两份晚餐,这让你有点惊奇,又觉得有些无趣。你莫名想起了大流感的那几年,带上所有家产到珠宝店购买婚戒的男人,只是为了让患病的恋人在死之前参加一场病榻旁的婚礼。但是这并没有可比性,不再为国的你依旧有几十年来迎接死亡,虽然几十年对西班牙来说不过是一场黄昏的余晖,还来不及多看一眼与他共赏落日的人的脸。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点,不如你在我这里住下,待会一起去商场买点食材吧。”你的胞弟笑道,他的脸在假装开心地笑着时,总是异常帅气,帅气地让你忍不住想要亲吻他尚未舒展的眉头,虽然你并不愿意承认。

 

“我可不想再被你用购物车推了哦。”

 

“啊!那次还不是因为你看了好几眼推着坐在购物车里的女朋友往前走的那个男的,我还以为……”

 

是带妹妹出门的哥哥。你在心里笑。

 

“原来你这么关注我的目光呀?”

但你吞下牡蛎,挑眉去嘲他。

 

“……是啊。”

这次你的胞弟没有涨红脸辩解,而是帅哥投降。出乎意料。

 

“我很在意你的目光,在意你的感受……是不是又讨厌我了,到底有多喜欢我……”他放下叉子,耳垂发红,“在意你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我完全猜不出来……但,哪怕一次也好,如果能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抬起橄榄绿色的眼睛,永远都如此干净,透亮,就像是一把短剑。

 

“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悲伤的笑容。

 

于是那短剑刺中你的心脏。

 

我在想啊……

你起身,走近你的胞弟,跨坐在他的腿上,环住他的脖颈。欣赏他的错愕。

 

……安东尼奥,吃了我吧——如果你想让我继续为国。

你说。

 

“吃了我吧——如果你无法适应离别。纵使离别上演了无数次、古罗马,法兰克王国,那些失落无名的摩尔人王国,你爱过的格拉纳达,你的兄弟阿拉贡与卡斯蒂尔,被你杀死的阿兹特克和印加……”

 

你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热气轻喷在他的脖子上,你知道这样总能勾起他的欲望。虽然你说的话有点残忍。

 

“吃了我吧——西班牙,你渴望了千百年得到我,终于可以遂愿了。从此你闭上眼,就仿佛枕在海螺的狭隙中,你能听到涛声阵阵,永不停歇……”

 

他的肩膀在颤抖。

 

“你进入我的梦,你所有的狂热终于可以倦眠。”

 

你的语气从玩味变成悲悯。

 

“你吃了我,你和我就可以永远在古罗马的长廊彼此追逐,在有着新月的清真寺嬉戏,然后跑上高高的山岗听基督的钟声回响,你吃了我,我们就可以永远在黄金雨中、在沉没战舰的甲板上起舞……西-班-牙,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你的胞弟紧皱着眉,盯着不再为国的你,他的目光让你想到了你和Antonito的初遇,那只缩成一团的受伤的犬。

 

“……这和现状也毫无区别,有多少人分得清我们?”

于是你顿住,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后者僵了僵,抬手,小心地将手掌覆在你的腰间。

 

“我……”你的胞弟发出一个单音节,你不去看他的表情,你觉得自己吓到他了,害得他食欲全无。

 

“被我开的玩笑吓了一跳吗?吓得都哭出来了,太狼狈了吧!”

所以你试图缓解气氛。

 

“我会吃了你……”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你的胞弟深吸一口气,“在你衰老到不能再老的时候。”

在吹泡泡的死神于你的骨骼上起舞的时候。

 

“好,要用百里香和欧芹,要用番茄酱和塞维利亚橙果酱,要用斧头,用短剑,用十字弩的尖。我等着你。”

你偷偷去瞟餐桌上的菜肴,结束了这个玩笑。

 

 

4

他抱你的时候更加温柔,或许他认为你不再为国,更容易受伤。但是他不知道痛楚也可以是甜蜜的。

 


“你也想抽烟吗?”

你冲完澡,披着湿答答的头发,坐在你弟弟身边,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立刻就被他没收了。

 

烟草会染黄你的牙齿,浑浊你的双眼。

他义正严辞。却掐着它送至自己唇间。

 

哎呀,间接接吻。

你想这样说,以略显暧昧的语调,如果在遥远的过去,安东尼奥准会脸红,近一点儿的过去呢,自己并不会这样逗那个帝国,所以他可能会呆愣住,在暴戾与佯装的冷漠之外露出些青涩。

 

“没有关系不是吗?”但是你没那么说,而是咧嘴笑,凝视他,“你忘了,对现在的我而言……洁白的牙齿,清明的眼睛,就算能够免于脏污,最后都会化成泥与浆。”

 

没有什么能留给他。

 

你确实遇到向你们索要身体部件的人类,或是为了满足自身收藏癖好的商旅,自东方而来,裹着厚厚的头巾,上面挂着一串串斑斓的石头链条;或是坚信着你们脱落的牙齿亦或流淌的血液是带有魔力的药材的巫师;或是迷恋着你们的国民,以宗教性的狂热,试图保留你们的一部分,来永远占有你们,如同信徒分食圣餐。

 

但是,但是金盒里脱落的牙齿随你们牙床上萌芽的生长而消减,银瓶中保留的血液随你们血管里春潮的复苏而干涸,如同墓地里的藤蔓枯黄死去,编织成新生儿的摇篮,又如同石头上诞生了文明,女人回头成为了盐柱。

 

你们在清脆的啼哭中无数次死亡,又在悲痛的号叫中无数次诞生。

 

——直到某一天,你不再为国,终于能回归这片土地。

 


“……”

 

你的胞弟沉默了,或许被你说服了又或许没有。他摸索着打火机,随后橙黄色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你喜欢朝他脸上吐烟,就像是倾吐玫瑰色的情话。

他并没有抓紧机会报复回来,而是背对着你,双手拢着烟仿佛在托着黎明前最后一颗星。

是担心烟雾弥漫呛到你。

 

看来没被说服。

你撑头,盯着他的背,他背部的肌肉线条有力,却不显得夸张,褪色的伤疤不打算愈合,有两三道淡红色的抓痕略新,是你留下的。你喜欢这么做,咬他的肩膀,挠他的背,或者在他凑近你的时候啃一口他的脸。

并不只是为了缓解他带给你的疼痛。

 

真无聊,这样感慨,你伸了个懒腰,想要躺下却发觉头发没干,往日安东尼奥会拉起躺下的你,摁住你的肩膀给你吹头发,你通常会说你早就习惯湿着头发入眠——

 

不是吗?

 

宴饮停歇,葡萄酒液染红洁白的衣摆,少年人微鬈的头发黏糊在一处,做一个葡萄藤弯折出的梦。

篝火熄灭,夜露略显寒凉,曙光降临时,信徒拉开弓,主将要收复这片土地。

瞭望台上,海雾沾湿额发,亦将其缕缕雕琢,不用担心偏航,群星会将船曲哼唱。

在暑热难耐的夏夜,阴森而华丽的马德里宫廷,在你身上静默燃烧着将死的太阳。

 

可惜安东尼奥不会听进去。

所以为了防止他大半夜去翻找吹风机,你靠在了他的背后。舒服地眯起眼睛,却后知后觉他的肩膀在颤抖。

 

啊。

 

“你在哭吗?”

玫瑰情话一般的烟雾,过于炽热,所以不得不咽下时,一定会被烧灼得控制不住哭泣的吧。

 

“……”他没有回话。

或许是因为夜色,你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男孩是何时开始避免在你面前哭泣的?为了彰显自己的成熟与可靠,又似乎,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你。

 

虚伪。

折断你的翅膀、将你推入深渊的不是他吗?

你流血,却笑着仰头,仿佛在审判,用最恶毒的话语。

 

他垂眼,手足无措,色块偏深的眉毛皱着,手上还留存着血迹,而当第一滴泪水,自十恶不赦的罪人眼角静默着淌下时,你就明白了。

受审判的是你。

 

 

你花了很久才明白西班牙并非虚伪,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他只知晓如何去伤害,如何去屠戮,如何去占有,如何去征服。像个来不及长大的孩子一样纯粹,笨拙,引人发笑。

 

*他用太阳对你说过爱,镀金的年轻身体小心地触碰着你,险些将你烧成灰烬。

他用风对你说过爱,轻盈地亲吻你的双唇,又失手让热风将你击中、重重坠落。

他用植物对你说过爱,橄榄枝叶绽放于你的发间,覆上突然的羞涩,而一不留神,毒藤蔓便肆意生长,要吸干你的血、将你永远禁锢。

 

他用离别的伤感,用再会的欢乐,用厌倦的哀叹,用恐怖的威胁对你说过爱。

 

那么你该用比生命更远的,死亡,对他说爱。

 

“不要哭啦。”你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嘴唇在一道道疮疤上短暂停留,“再过两百年,或许一百年你就会忘记我……不过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我挺怀疑的,还是加把劲吧!毕竟你再做出沮丧的样子,我也看不到了。”

无常正是时间的真理。长久的麻木让你们忘却了正常人类的一生。就用你曾经的背叛,你的离去,你的死亡,让他重新意识到,你们昔日为人,而终将再世为人吧。

 

“……这种时候还要说这样的话吗!”温热的液体落在你的手背上,同时他紧紧抓住了你的双手。愤懑带着鼻音。

 

“因为我开心嘛。”安东尼奥未能遮掩的哽咽,让你的鼻子莫名发酸,没准是玫瑰色情话般的烟雾偷跑进了你的鼻腔,“忘记我的时候,你就终于能知道如何去爱了,拜托,你可是学了千百年。”

 

比爱更远,让西班牙用遗忘,对你说爱。*

 

 

“快睡吧,你的身体经不住劳累。”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摸了摸你自然干了的头发,而后温柔地将你推倒在床上,在你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垂眼望你的神情,仿佛早就将那词语了然于心。

 

 

5

 

峭壁旁的夜风冻得你裹紧了你胞弟的外套,你独自随海岸线漫步,给你的昔日盟友发送了最后一条讯息后,随手翻阅草稿箱,删除了几条在你看来略显肉麻的、未能发出去的讯息,你知道你的胞弟马上就要出现,直接告诉他就好。他睡得不如过去沉,会惊醒,而后匆匆忙忙地赶来。就像是你出航去征服海洋没多久,他也紧跟了上来。

 

“佩德罗!”

果然。

 

你笑着回头,友善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你想他最好是被晚餐时的那些话吓到了,最好是能够学会接受别离。

 

你的一生都和海洋相关,你是温暖的港湾(Terra Portucalense),是第一个海洋帝国,哪怕帝国的冠冕如同焚烧的玫瑰,在你额头留下炽热而转瞬的吻之后就耗尽了,卢西塔尼亚人乘着船,依靠月光与少许面包生存,葡萄牙人的尸体在里斯本大地震后躺在木筏上,消失在海平面之外。而你死后将要回去寻找未能和海共度的时光,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你和她的约定。

 

“你要干什么!”

 

你的胞弟质问不再为国的你,朝你奔来。你喜欢他慌张的神情,仿佛永远都是你幼稚的胞弟,在古罗马的树荫后偷听你弹唱里拉琴,怕惊扰你,却还是被你发觉,或是刚刚历经一场杀戮,不想被你看到疯狂的样子,将沾满鲜血的双手藏在身后。

 

你朝他张开双臂,就像是里斯本秋日街道上,拥抱同时朝你跑来的Antonito与Antonio,被他们扑倒,往后退去。

 

在下落的时候你想起了安东尼奥送给你的第一朵玫瑰。那时新月还没挂上柯尔多巴的眉梢,三桅船尚未随黄金河远飘,半岛之上的兄弟也未识玫瑰之名。是火焰一般红的花找上了安东尼奥,在静谧的夜之幕下吐露神采,玫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青涩的少年,而懵懂的你们这一生都因此改变。

 

你怎么舍得让你的胞弟得逞?让他吃下你,他做得到,西班牙人总是如此疯狂,他们会同沙漏里爱人的骨灰一同藐视时序。你永远都不会让他得逞的,因为凋谢是玫瑰的魅力所在。煮沸你的是月光,而分食你的会是鱼群。

 

西班牙永远都没法得到葡萄牙,昔日帝国王冠上的珍珠将永远葬身于海洋。

 

 

落水的声音和你胞弟的叫喊参杂在一起,你如同一枚花种落入海洋之中,迅速地发芽,抽枝,水花四溅,波纹阵阵,勾勒出花形,如同含苞的花蕾终于舍得欢颜,花瓣被风吹得飞舞。平静,枯萎,最后一干二净。

 

 

 

不再为国的你还了他一朵玫瑰。


fin.




【是西葡本的参本文,完售了就发发,现在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拉,希望没有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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