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死在寒冷的夜晚

你不会有第二次恶心我的机会

失去糖果的孩子

1480,布鲁日

 

      尼德兰觉得葡萄牙这个人,实在是奇怪。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上注意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很遗憾的是那时他并没有洁癖,勃艮第也管不着他;没有人会因此专门跑去和威尼斯商人搭话,要些糖果兜在华贵的衣摆,弯下腰让男孩挑选;没有人被干巴巴地拒绝后,依旧用带笑的眼睛注视着孩子,轻轻抓住他的手,陌生的触感太温暖,尼德兰没来得及挣脱,便被领到了卖干果与软木塞的葡萄牙商贩那里,而佩德罗从木桶里掬起一捧清水,替他将手洗净后,强行将糖果塞进了他的手心;也没有人在回航前发现凑巧出现在港口附近的男孩时,会开心地捏他的脸,柔声说下次再见,嗯……我会给你带礼物的喔。

 

      尼德兰发誓他从未对葡萄牙的承诺抱有丝毫期待,所以下一次布鲁日的集市,他并没有去寻找这位忙碌的大人物。不幸的是中途下起了暴雨,商贩们匆匆忙忙将晾在外边的熏肉、挂毯或是绸缎收起,以免不必要的损失,人群四处拥挤着避雨,尼德兰身形不足,被撞了好几下,摔进了水坑里。他早就该习惯低地国没完没了的雨,积水与泥泞,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正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腰,带离了地面,脸贴上了成年男性的胸膛。佩德罗带着些关切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被雨幕冲刷得如同这巧合一般略显不真实,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尼德兰蹬着腿,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扭动了起来,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你想淋雨吗?”尽管雨势渐大,葡萄牙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他紧了紧臂怀,微微俯身,好替孩子挡下更多的雨。

      “不关你的事,快松手。”

      “一个人淋雨总比两个人淋雨强。”

      “松开我……”

      “我会弄脏你的衣服的。”后半句话的声音低了下去。

      “竟然在关心我吗?”

      “我怕你让我赔。”

      佩德罗愣了愣,没忍住,笑得更欢了,肩膀颤抖着,却没有任何撒手的打算。

      “好,那你就赔给我一个下午吧。”

 

      尼德兰觉得葡萄牙真奇怪。

      没有人会随便将陌生人带到自己屋内,随后毫无戒备地脱下被雨淋湿的衣服——或许因为这个陌生人外表看来不过少年,但自己可不是小孩,他想要强调,在此之前却被干净的绒布包住了脑袋,紧接着一双手开始解他的外套,尼德兰匆忙推开,闷闷道我自己来。

      佩德罗的目的是什么?被换上干净衣服的尼德兰有些拘谨地坐在橡木桶上,用余光瞟了一眼堆在门边的脏衣服,而葡萄牙没留意这些,他哼着小调,开始煮热红酒。湿漉漉的头发分成两股,落在蜜色的胸前,还有水珠顺着颈侧淌下,

      “要我做什么?”尼德兰移开目光,尽可能生硬地问道。

      “嗯?”葡萄牙细细嗅了嗅沾了蜜橘皮香气的手指——看来他应该很喜欢柑橘的味道,漫不经心地从喉咙里逸出一个音。

      “你不是说要我赔给你一个下午吗?要我为你做什么?”

      “啊,哦,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用铜制漏勺捞出酒液里香料的残渣,扔到一旁。真是奢侈,尼德兰想,港口的肉豆蔻与丁香贵重到几乎以颗粒贩售,这一瓶红酒得用掉多少金币……还未待他算出答案,一个精致的杯子便被送到了他的嘴边,其中的液体散发出一种他往后绝对不会欣赏的酸味,而佩德罗的脸在眼前突然放大,细碎的、还未干透的额发遮掩着漂亮的绿色眼睛。年少的直觉告诉尼德兰,凝视那双海洋绿色的眼睛会招致灾祸,具体是什么他尚且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那就拜托你暖暖身子,然后和我一起午睡吧。”热红酒晃到唇角,像是一个温暖的亲吻,眼前人的笑颜,仿佛是因得到充满爱意的吻才尽情绽放。

 

      葡萄牙真的太奇怪了。

 

      被搂在怀中的尼德兰睁着双眼,感受着身后人平稳轻柔的呼吸,身体僵硬。他睡过谷堆,睡过生着霉斑的船板,在坏奶酪的酸臭味里厚厚一层污泥的恶臭中入眠,以后还会在东南亚热带岛屿闷热的夏夜辗转反侧,会习惯在海上的风暴中小憩,会躺在东方来的昂贵的丝绸与锦缎间,会醉醺醺地枕在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的女人的胸口,却再没有、再没有睡过这么沉,哪怕他紧张得不敢大声呼吸,哪怕他告诉过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在这陌生而温暖的怀抱里,但或许是热红酒的原因,又或许该责怪静谧中那些不时轻叩窗户的雨点,预示着明天的空气会变得清新而洁净,毫无瑕疵的碧空该多么适合扬起白帆与告别,尼德兰感到越来越困,于是眷恋般地,以后背贴紧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告别前葡萄牙才想起来答应尼德兰的礼物。

      又是砂糖,装在漂亮的小袋子里,被塞进尼德兰的手中。感觉被当成了小孩哄,后者莫名有些不悦。就算在那个时候,砂糖在欧洲还是非常珍贵的物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那么,再见啦?”佩德罗没能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在水手礼貌的催促中,他挥手朝男孩告别,尼德兰侧过脸,抬眼,正撞入他含笑的眼睛。凝视那双海洋绿色的眼睛会招致灾祸,于是男孩视线偏离,这才发现,葡萄牙昨日午后散乱于枕间的长发已被规规矩矩地束起,繁复华贵的衣领取代了袒露着的蜜色胸口。

      此刻浮光轻轻颤动,散落在近海的潮水之间,明净的天空抵挡不了日轮的侵袭,无尽的蔚蓝太过耀眼。一瞬间男孩突然有些懊悔,然而直到那艘商船消失在远方、在浪潮里再寻不到轨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悔什么,不由觉得荒谬可笑。

 

 

1501~1581,安特卫普

 

      葡萄牙不仅奇怪,还很慷慨。

 

      他雇佣荷兰省与泽兰省的船队从波罗的海地区引进谷物与木材,为低地之国带来了商机;他将满载肉桂的商船停泊在安特卫普港口进行贸易,来自香料群岛的商品使其很快便成为了整个欧洲最富魅力的香料集散地。

      葡萄牙坐在尼德兰的身侧,教他核对记录金子、象牙与玉器贸易的账目;佩德罗叼着画笔,专心为帆船模型涂上色彩,颜料沾在脸上也不自知,尼德兰盯着那眼下的一小块蓝,嘴边的两抹红,下意识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男人脸颊时收了回去,捏住自己的衣角,垂眼去看那漂亮的龙骨,尖尖的桅杆;他教他如何使用火枪,如何在夜空中制造星星,而于夜间的甲板上,佩德罗掐着烟草,用温和的声音分享海的另一侧,某一隅景象——某座岛屿之上,起伏的山峦间,林木散发出馥郁的芬芳,那叶如桂树,而花如铃铛,圆润的柠檬黄色果实便是无价的肉豆蔻。

      是暴利,是富裕。少年眼底藏不住燃烧的火焰——葡萄牙本该在意到这些的。是垄断,是强权,是……他盯着漆黑海洋远处星点月光的涟漪,突然觉得有些寒冷,不由自主地朝身边人靠了靠,而男人依旧凝视着某个方向,仿佛他穿透海水看到的是宿命。

      ……是得到占据某人眼角的机会。于是少年陷入沉默,漫无边际地思考。

      是坏血,是痢疾,是倾覆的船只。慷慨的葡萄牙只是轻轻摇头。是失去儿子的母亲的恸哭,是贵族的一掷千金与普通家庭的劫难,是……侵蚀,是诅咒。

      为什么会是诅咒?尼德兰想要质问他,倘若丰饶与富裕是诅咒,那么自己长久以来所承受的贫瘠与穷困又是什么?然而,还未待他问出口,佩德罗便转身,朝向他,抬手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玫瑰经念珠,戴在了少年的脖子上,黄绿色玛瑙沾着还未消褪的体温,像是爱人细碎的吻零散颈间,象牙雕刻的圣本笃苦像,曾被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在那些淌血的时刻,那些遭遇风暴的时刻,在那些黑暗即将被黎明吞噬的时刻。

       他叹息般的声音很快便被海风吹散。

 

       Deus te benedicat.

 

       Deus te benedicat.

      天主会保佑他的。却保护不了葡萄牙——多么奇怪的人,他对谁都是那么慷慨吗?试图向香料群岛进发的尼德兰很轻易地便盗取到了航海图;而佩德罗将自己的王冠献给西班牙时,无私得仿佛那些大教堂里被教条主义者精心打扮成年轻新娘的圣母像。

 

      佩德罗,慷慨的佩德罗,他将信任赠予英格兰,换来无情的劫掠;他将忠贞送给西班牙,得到噩梦般的牵连;他将关于香料群岛的美妙喻辞,连同浸泡在热红酒中蜜橘皮的酸味,洒在酥皮点心间肉桂的芬芳,与藏匿在鳕鱼干里黑胡椒的辛辣,分享给尼德兰,而贪婪的低地国因此,更加饥饿难耐。

 

 

1605,安汶岛

 

      葡萄牙赤(#)裸着,像他那艘被荷兰人洗劫一空的华贵商船,只剩下破帆于风中猎猎,龙骨如他的肩胛一般高耸,像帆船模型般他的身体被彻底打开,一支桅杆插进腰腹。

      “为什么?”喑哑到几乎不可闻的质问。

      “你背叛了我。”你跟随了压迫我的你的胞弟,你抛弃了我,让我独自面对无情的海洋。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答案。

      佩德罗很慷慨。过去他常将少年抱起,好让尼德兰看清楚布鲁日的市集上热那亚商人从君士坦丁堡垄断来的香料,偶尔凑近少年耳旁,笑着说两句坏话,他被男人抓着腰时,也毫不抗拒地将身后的东西吃得更深,垂头靠在荷兰的肩膀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搂住被宗主国弄得伤痕累累的低地国,安慰道,哭在他肩头也没关系,那么此刻被禁锢在怀中,肆意索取,当然也并没有什么。

 

      理由而已,尼德兰总喜欢给自己找理由,他抗拒葡萄牙的怀抱,他说他不凝视葡萄牙的眼睛是怕会招来灾祸,他说自己是在报复背叛自己的男人,所以污染他,驱逐他,试图征服他。他看着目光失去光采的男人,用沾满葡萄牙鲜血的手去拽他的头发——他忘记了自己曾因没能好好抚摸佩德罗的长发,而在告别时生出了可笑的懊悔,可惜葡萄牙再也没有蓄过那么长的头发了。

      多么像幻觉,尼德兰想,那个美丽强大的人到哪里去了?就在几十年前他还期待着自己能在这第一个海权帝国眼角占据位置,可待西班牙人再也无法干涉他的自由,待他按着葡萄牙的海图创造自己的事业,待丁香、肉豆蔻、黑胡椒涌入自己的国度为自己带来无尽财富,而证券交易所与银行产业在自己的土地上蓬勃发展,他转身去看葡萄牙的模样——如果他贫瘠的头脑善于保存记忆也好,可偏偏不愿意那样做,最精美的变质了,最香艳的腐烂了,他只看到了一个无知的、正在衰落的帝国,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利益,看到了可供掠夺的土地与海权。

 

      多么狼狈,这就是改写了自己一生而不自知的人吗?他被诅咒、被侵蚀了吗?

 

 


1636,阿姆斯特丹红灯区

 

      佩德罗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尼德兰,虽说这个新兴的金融中心是他的地盘,但是大白天的,葡萄牙还以为尼德兰会在股票交易所或是证券中心忙碌。

 

      走进小酒馆,迎面而来的温暖在其次,最强烈的感觉还是呛人的浓重烟雾,教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开放式壁炉燃烧着被堆成中空的金字塔形状的泥炭,客人们抓着烟管细长的陶制烟斗,吞云吐雾,这种进口自美洲的烟草,如今也被联省人种植。一个女人贴过来,递给他一支烟斗,葡萄牙不可察觉地怔了怔,笑着推拒了。

      适应了阴暗环境后,就会发现屋子里其实非常拥挤且活跃。佩德罗想来杯热红酒,可惜这里只有加了香料的啤酒,真不知道荷兰人怎么回事,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样想着,他打算找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当然葡萄牙此次阿姆斯特丹之行目的并非寻欢作乐,只是顺便来这里休息,为明天的回航做准备。

      记得这里有个葡萄牙女孩,上次他们聊了很久,她说自己出生在里斯本,父辈从事远洋贸易,前几代家境优渥,可惜家道中落,又碰上海盗、血本无归,破产之后,在她的家乡,当“租赁的贵妇”赚不了多少钱,只能来这儿寻求生计。佩德罗默不作声地听着,让她陪了自己一个晚上。

      他试图在烟雾中找到那个女孩的身影,给客人添酒的老板娘见状上前询问,闻言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她被某位大客户指定了。”

      “大客户?”

      “嗯……说来也奇怪,那个客人看上去很有钱,但是买瓶酒都要斟酌很久,给她付钱倒是爽快。”她压低声音,“而且他每次来都已经喝得烂醉,有时甚至没来得及到楼上,就趴在Mariana怀里睡着了。来这里只睡觉,不做别的,您要是好奇,我带您去看看,瞧,他们就在那……”看起来老板娘并不是会保护客人隐私的那种类型,葡萄牙开始郑重考虑下次是否该换一间酒馆。

      倒是挺有趣,佩德罗虽然没多好奇,却还是顺着她指引走了几步,正想借故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他愣了愣,差点转身就跑,逃离这里。

      真见鬼,是尼德兰——看上去的确烂醉如泥,不省人事,躺在略显瘦弱的女孩的双膝上,围巾挡住了下巴和嘴唇,白皙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坨红,淡金色的眼睫毛拥簇在一起,额发落了一半,遮住了伤疤。

      像是投资亏钱,只能借酒消愁,然后在女人怀里睡觉,如果真是那样,可太丢人了。

      女孩仰头,看到他,抱歉地笑了笑。

     “您认识他?”老板娘发觉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几年来有些交情。”葡萄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有些交情,尼德兰不过是被自己带大,不过是偷了几张自己的航海图,强占了几座属于自己的岛屿,不过是在海上抢劫了自己几次,俘虏了自己几次,不过是强(#)暴了自己几次。

     “原来如此,等他醒来需要我告知他您的身份吗?”

     “不用麻烦了。”

      别,千万别。

 

      离开前,佩德罗观察了一会尼德兰的睡颜:乍一看温和且无害,和清醒时冷漠又残暴的模样截然不同,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似乎在某个午后——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自己也抱着他睡过觉,男孩一开始还不肯安分,挣扎了几下,后来蜷在自己的怀中,那么小小一团,睡得非常香,非常沉,到了吃晚餐的时候,自己才叫醒他。

 

      应该是葡萄牙记错了吧。

 


 

1782,苏门答腊岛。

 

      尼德兰从甲板掉进海里前,才在不绝于耳的炮轰声中察觉到,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玫瑰经念珠不见了。

      哪怕是在破坏圣像运动,他也将其藏在围巾之下、挂在胸口,只有在海上俘虏了葡萄牙时,他才会短暂取下它、装进匣子里。不见的原因只可能是在某场爆炸的余波里,饱经海风摧残、海水锈蚀的、如命运般纤细的银线再也承受不住一句祝福的重量,于是黄绿色的玛瑙念珠溃散,苦像也不知去了哪里。

      Deus te benedicat.

      他还以为自己能逃离葡萄牙遭受的侵蚀与诅咒呢。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裹挟,像是一场大雨骤至,他睁不开眼睛,潮水拍打着他,仿佛人群拥挤,他们都那么匆忙,无人留意落单的、贫瘠而穷困的孩子。

      英格兰实在是狡猾,他想。自己的军备什么时候废弛到这种地步了?他想不出答案。他还没有输,但是或许已经赢不了了。

 

      “你背叛了我。”

      英格兰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听上去是如此熟悉。似乎两百年前自己也对某个人这么说过,那时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答案,只是夺取海权的借口。

 

      此刻,在逐渐下沉的他的头顶,浮光轻轻颤动,散落在近海的潮水之间,明净的天空抵挡不了日轮的侵袭,无尽的蔚蓝太过耀眼。岸边的男孩突然有些懊悔,然而直到某一艘商船消失在远方、在浪潮里再寻不到轨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悔什么。

      被葡萄牙扶持、取代里斯本成为商贸中心的安特卫普早已衰落了啊,就连从中获利崛起的阿姆斯特丹,也即将被伦敦接替金融中心的地位;他们并肩站立着眺望远方的那艘漂亮的葡萄牙商船,是不是被自己亲手劫掠而后炸毁的?布鲁日的集市早就散市了,那些贩卖砂糖的威尼斯商人到哪里去了?再一次发现躲在角落里的孩子,葡萄牙还会朝他走来、拉住自己吗?

——大概是不会了吧。

      那么他能凭何懊悔?

 

      他总是说葡萄牙背叛了自己,可是葡萄牙并没有给过他承诺。他知道这是理由,自己总喜欢找理由,他抗拒葡萄牙的怀抱,他说他不凝视葡萄牙的眼睛是怕会招来灾祸,这灾祸便是不受控制的情感。

      那片蔚蓝沉沉浮浮,男孩的目光却轻柔地,落在毫不自知的男人身上。

 

      在船板上做完以后,他垂眼看着还在发懵的葡萄牙,说你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真让人产生不了欲望。

      其实他想说,

      他想说,谢谢你不再对我笑了,保全了一颗商人的心。

 

      溺水者总会觉得非常无助,纵使他一半的人生都在海洋上度过。呼吸道痛得像是在被未能说出口的话绞紧、切割,出自本能地,手脚拼命乱划着,可这是带来繁荣与幻灭的、空荡荡的海——尼德兰害怕贫瘠与穷困,总想着至少该抓住些什么,哪怕要放弃其余不那么重要的一切。


      孩子,失去糖果的孩子,再没人在意的孩子,就这样如同跌进水坑般沉到了海底,可惜这次再也没有人能将他抱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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